真愛的筆觸

文／穆香怡

如果把真愛畫成一張圖，那下手的筆觸，應該如何定輕重？

那時我與男友交往已有半年，文化差異加上兩地相隔，溝通的深度一直是橫在我倆中間最大的問題。每當我們的溝通又陷入泥淖，我便故我地放高姿態，把手一揮，撂下狠話：「那就分手吧。」某一次約會中，他正色地告訴我：「如果妳真的要分手，我也莫可奈何。但是我告訴妳：既然我開口請妳和我交往，我就不會輕易地離開這段關係。」

這齣由我自彈自唱的分手獨腳戲，在那一天達到張力的最高點。

那一天，他風塵僕僕地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，從他的城市南下來看我。情侶見面喜不自勝，可惜久違的快樂並未持續太久。沒過幾個小時，因為我們在某些事情上溝通不良，我就開始生悶氣。

他好言相勸、好話說盡，但是當時不成熟的我，只是放任心中莫名的怒火繼續坐大。從那天中午，一直到吃過晚飯他送我回家為止，我都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。

我們在我家樓下道別，在我關上大門之前，當了一整天受氣包的他，很有紳士風度地報以一記燦爛的微笑，而我只是怒氣沖沖，踱著腳步上樓回家去了。

到家之後半小時，我才沉澱下來，恢復理智。就在我的心智終於開始正常運作的時候，有個想法如同雷鳴般擊中我的腦袋：「糟了！我還沒有告訴他，他今天晚上要住在哪裡！」

男友這次來看我，安排的是兩天一夜的行程。我已經事先幫他安排好住處，就在離我家不遠的某位弟兄家。雖然相距不遠，但是我既沒有告訴他地址，也沒有告訴他連絡電話。只怪我被怒氣沖昏頭，才忘記交代這麼重要的事。夜已深，他能上哪兒投宿呢？

我趕緊衝下樓，在我家社區附近巡了幾圈也不見人影。打電話；關機。找不到人，在外頭乾著急也沒用，最後我垂頭喪氣地走回家。只求神讓我還能有挽回的餘地。

翌日，我已經記不得當時是早上幾點，樓下門鈴意外地響了。我拿起話筒一接，是我的男朋友，他約我一起去吃早餐。我滿心愧疚地走下樓，悄悄地抬起頭看他，只見他一臉憔悴，一雙眼睛更是腫得不成人形。

我們一面走，他一面若無其事地閒聊起來。原本驚訝得啞口無言的我，開始連聲抱歉，好一陣子才鼓起勇氣來，問他昨天晚上去了哪裡。

他說，他就走到大路上，找一間便宜的旅店宿一晚。我不敢問他睡得好嗎，因為他浮腫的眼睛已說明了一切。

他繼續說：

「本來我真的打算搭車回去，一走了之，因為我不想再跟妳這樣鬧下去。但是我想到我對妳的承諾，還有我對神的承諾，所以我留下來了。……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夠在一起，以後不要再提到『分手』兩個字，好嗎？」

後來我們又說了些什麼，我不復記憶。但是我還記得我們身後的冬陽曬在背上的感覺，有一點點發燙，是一份我不配得到的溫暖。

我的分手獨腳戲就在那天畫下句點。而且我才發現，常把分手掛在嘴邊，是因為我內心深處並不相信男女之間會有真愛。唯有當真愛以我的生命為頁，勾勒出另一幅別開生面的風景，我才終於知道──

真愛的筆觸，原來是那麼溫柔細緻的呵護，卻又是無比堅定的委身。

「本文轉載自基督教論壇報。2013.3月分手情思1」https://www.ct.org.tw/

穆香怡2013年以〈蹺蹺板上的信心〉一文得第3屆基督教雄善文學獎首獎